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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说,是我的哭声将她从死亡的对岸,拉回到了生的彼岸的。
那个夏夜很黑,黑得连江堤上纳凉的人都较平日少了许多。江水已漫过了她的腰际,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江水挤迫得要漂浮了起来。她似乎听到江的中央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,来呀,来吧,到我这儿来吧。母亲闭上双眼,只等着江潮将她卷入江底。她想与痛苦,与背叛,与不甘心,永远的说再见。
只在这时,我的哭声让她在万念俱灰中恢复了求生的意识。孩子,那是一个孩子的哭声。声音大而无助,撕裂着她的心。她不禁回头向岸上找寻哭声的来处,只那夜的天色真的是太黑了,除了江堤外的树丛,除了那比天色更暗更黑的树丛,她什么也看不见。可是哭声分明是从那里传来的,借助着风声,一声比一声凄烈。
怕是一个走丢了的孩子吧。
她一步一步走回到了岸边上,在树丛的石头上看到了我。不,确切的说,是从装着我的竹篮中看到了我。我在竹篮里。
她说我与她有缘。就在她走近我的时候,我竟然停止了哭声,发出了小猫一样的叹息。她抱起我,在她怀里,我竟然看着她笑了。她说我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烁着星星一般的光亮,让她在一瞬间意识到了我或许是一个弃婴。于是,她在竹篮的红色花布底层摸到了一张纸条,虽然夜很黑,可她能看到上面粗略的写着我为何被丢弃的原因。原来,我的父母都是农民,我是他们生下的第三个女儿,为了躲避计生办的追查,我的亲生母亲从乡下躲到这个城市郊区的亲戚家生下了我。原本指望这次能为他们生下一个男孩,可天不遂人愿,我还是女婴。
几经犹豫,在我满一百天的时候,母亲还是决定将我丢下了。她在纸条上还写着,盼着我能在城里的一个好人家里过上幸福的生活,不要象她一样,一辈子在农村,面朝黄土背朝天,只为了可以生一个儿子养老。
母亲哭了。不,是我的养母哭了。其实,她也是一个乡下女人啊,为了可以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生活,她和他,双双逃避家中长辈替他们定下的媒约之婚,来到了这个城市,靠着她的缝纫手艺过生活。他则帮她照看着缝纫店铺,与她双宿双栖。很恩爱。
或许是他们的感情太好了,连天也嫉妒吧,结婚多年竟然一直没有孩子。起初,他是无所谓的,可是,后来,后来身边朋友们的孩子可以上街打酱油了,再后来,可以背着书包上学了,他的心无法平静了。她也一样。
其实,她一直在心里想着要不要与他分开的,因为他是那么的喜欢孩子。看着他抱着别人家的孩子不舍得放手的样子,她的心在哭啊。她其实真的是不想拖累他的。
可是,这天,他带着一个女人来到了他们的小店铺。他半天没说话,低着头。那女人也没说。她明白了。她那么敏感,怎么可能不知道。
她决定成全他们。
天好黑啊,天好大啊,可是怎么就没有她的藏身之地呢?不知怎么,她走到了他们最初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,偶尔会散步的江边。许多年没来了,生活压迫得他们都没有时间来看看这个城市的江景。她有些不认得这地方了。
就在她决定选择随江水而去的时候,我的哭声留住了她。她抱着我,对我说,就让我们相依为命吧,我的草儿。
于是,我成了她的女儿。她叫我草儿。
母亲很爱我。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我不是她亲生的,我长得太像她了。
我常常是在她踩着缝纫机的哒哒声中进入梦乡的。母亲担心我怕黑,也不想浪费电,她的缝纫机就摆在我们的床前,我坐在床上,翻看着小人书,不识字,就看那上面的人物画,也会问她有些字怎么念。母亲总是轻声的教会我那些字的读音和字义,我简直是有些崇拜她了。
我没上过幼儿园,因为我是这个城市的黑户,我没有户口。母亲担心我被人瞧不起,于是,她总是在早上将我带到她做裁缝的店铺里,天黑之时再将我带回家,不让我离开她。那时的我是并不知道这些的,我反而很开心,能够天天和母亲在一起,不用被关在幼儿园里,不用和其他的小朋友那样,哭红了鼻子也要被送去那里关着,我觉得我真幸福啊。
只到有一天,一个来母亲店里做衣裳的阿姨对母亲说,你女儿长得真好看呀,真像你。说得小小的我羞红了脸。
这时,一个跟着她的母亲来店里做衣裳的女孩子说:“才不是呐,她不是她妈妈亲生的,她是捡来的,她的名字都叫做草儿,草一样的。”说完,那女孩子对我做了一个不服气的鬼脸,瘦削的小脸挤成了核桃仁,还扬起她稀拉拉的黄毛脑袋对我眨巴着小眼睛,吐着舌头。
我惊呆了。从来没有想过我会不是母亲亲生的孩子。我看着那女孩子说:“不是的,我是我妈妈亲生的。真的是。”
母亲也呆了,但她很快的就笑了,并对那小孩说:“米娜,草儿是我亲生的呀,你怎么说她不是我亲生的呢?”
我放心了,原来我是母亲亲生的小孩,我不是捡来的。我开心的对那个叫做米娜的女孩子嘟起了嘴,皱起了我的小鼻子。
“看来俗话说得没错,真是吃谁家的饭,长得就像谁家的人,草儿和你还真是长得像啊!”那女孩的母亲适时的做起了她女儿的后盾。
母亲沉默了。大概她是知道母亲过去的一些事情的。
那以后,我看到母亲经常去派出所,回来后便看着某处发呆。我知道母亲不快乐了,我想母亲会不会是因为我才这样的呀。我也学着母亲的样子沉默了起来。
有一天,母亲拿着一个红本子回了家。她指着红本子上的一页纸对我说:“草儿,你有名字了,以后你就叫做章青萝。你看,在这里,这就是你的名字。”
母亲抱起我,在我脸上使劲的亲了一下,我知道了,原来我有名字就会让母亲快乐。可我不认得字啊,那样,会不会又让母亲伤心啊?于是,我对母亲说:“妈妈,我什么时候可以上学呀?我想学认字。”
母亲说:“快了,下个月的月底,我就带你去学校报名上学啊。”
那天,母亲给我扎了两根冲天的羊角辫,我开心的一摇一摆地牵着母亲的手去学校里报名。正巧,遇上了那对母女。那小黄毛对我眨巴着她的小眼睛,吐着舌头。
不知为什么,我竟然有些怕她,我躲在母亲身后,没敢看她。
我们被分在了同一个班上。我暗暗下定决心,成绩一定要比她好,不能让她瞧不起我,也不能让母亲伤心。
果然,我的成绩一直很优秀,她则很普通。我年年被评为班上的三好学生。我真的成为了母亲的骄傲。
大学毕业以后,我被分在了邮政局。报到那天,我又遇见了米娜,她也分到了那里。
我被分到营业处,在储汇班组做了一名营业员。米娜则被分到了机关的科室,做了一名科员。
储汇班的班长姓白,是一个略胖的中年女人。她看着我说:“你的父母在哪个单位工作啊?”
我答:“我只有母亲,她开了一家缝纫店,没有工作单位的。”
她哦了一声,将我重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,说:“一个裁缝的女儿,怪不得穿得花枝招展的。”
我看了看我身上的白衬衣,蓝布裙,不明白她说的花枝招展指的是什么,但我没有做声。我知道生活的艰辛,我要忍着,我要让母亲不再做裁缝,我要让她有一个安稳的晚年。所以,我得忍着。
她接着说:“你以后就专门上汇兑吧,储蓄工作是需要责任心非常强的人才能胜任的。你刚分来,业务不熟,先从简单的事情做起吧。”
于是,我成了一名专职的汇兑营业员。我很热爱我的工作,每天上早班之前,我都将班组的卫生全部打扫一遍,才开始我一个上午的工作。
一次,一个用户来取稿费。那时的窗口是开在玻璃上的。我接过他递给我的证明,上面写着汇款单上的笔名与这个叫做夏家君的人是同一个人,看完之后,我在汇款单的反面抄完了他的身份证号,示意他签上他的名字,我便将他的稿费兑付给了他。
“钱给错了。”我听到他对我说。
我抬起头,看到了一张带着眼镜的脸,稍显清瘦,镜片后的双眸幽深如釉。我有些心慌,急急低下头,不敢看他的眼睛。我知道,我的脸一定是红透了。因为,我感到脸上在一阵阵发热,一直热到耳根后。
正猜测着少付了多少钱时,他却伸手将我多付给他的稿费退给了我。我看着他的手,没敢看他的眼睛,我将钱接过来,轻声说了声谢谢,那声谢怕只有我自己才能够听见。我再次抬头看他的时候,他对我挥了下手,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转身走了。
我无法再忘记这个人。
晚上回到家,和母亲吃饭的时候,我发着愣。母亲问我怎么了,是不是哪里不舒服。
我说:“没呐,只是今天我将别人来取款的钱多给了。”
“那怎么办?是不是要赔啊?”母亲问。
“不用的,那人退给我了。”我看着母亲愈见苍白消瘦的脸,说。
她笑了:“还是好人多。”
我嗯了一声,没敢告诉母亲我对那人的感觉。那种感觉,说不清,只想起他看着我时的眼神,心尖上就会涌起一股暖意,让我想微笑。
母亲的身体越来越虚弱,我让母亲关了裁缝铺子,专心在家里安享晚年。
上班的时间久了,我发觉,那个退我稿费的名叫夏家君的人总是来邮局兑付稿费。每次来的时候,柜台前等候办理业务的人都不多,有时就只有他一个人。我想,或许是他有意在人少的时候来的吧。我一直觉得,排队等候办理业务是一件辛苦的事。所以,在替用户办理业务的时候,总是尽我最快的速度办好办完,以免他们长时间等候,浪费时间。
他来的时候,我再也不会仔细看他出示的证明了,只将证明叠好放入汇款单里,也不看他的身份证,我很熟练地在汇款单反面写上他的身份证号,以一种很快的速度办理完他兑付汇款的业务,然后对他傻傻的笑着。他也是一样,只看着我笑。他的眼睛真清亮呀,在镜片后闪着烁烁的光。
我也不明白,一向对数字不敏感的我,怎么会那么快的就记住了他的身份证号。
有一天,他又来了。窗口前只他一个人。我以为他要取稿费,便早早的将手伸在了柜台上等待他给我汇款单,但他只给了我一张小纸条。我的心一慌,心跳加速,感觉到他要对我说什么了。
果然,纸条上写着:你有男朋友吗?
我摇头,心跳得更快了。
他又给了我一张小纸条,上面写着:下班后我在门口等你,好不好?
我点头,我都能听到心跳的声响了。敲得如同鼓声咚咚。
他微红着脸向我挥挥手走了。我盯着他的背影看,一直看着他走到了大厅门外的拐角处。他的背影真好看啊,清瘦,颀长而挺拔。
我想我一定是太贪恋他的背影了,以至于白班长用一种很怪异而探究的神情看了我多时,我竟然一无所知。只她的眼神太犀利,犀利到我终于发觉到了她眼中的异常与不屑。我知道,她一直对我充满了敌意,至于因由是什么,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。虽然在她面前,我一直很小心,但也只是徒劳而已。她依然故我的在言语上对我冷嘲热讽,说得最多的就是我的业务做得如何不精,我如何的蠢笨。虽然我当班的时候,在柜台前办理业务的用户排长队的现象并不多见,虽然我私底下在交接班的登记簿上,查看到了我办理业务的笔数远远超过了其他同事。
但,她就象是,从来没有看到这一切。
下班的时间终于到了。我看到了他等在大厅门外的背影,他正在和什么人说着话。按捺住忐忑了一个下午的心,等邮政营业那边的同事都走光了之后,我在更衣室的镜子前看了看我的脸,才和值夜班的大伯说了声再见,出了大门来到他身后,等着他发现我。
和他说话的男人正好面朝着我站立的方向,见我看着他们站着不动,狐疑的多看了我几眼之后,明白了我在等谁。于是,那人朝他使了个眼色,说:“你女朋友?”
他回头,见我正看着他笑,他对那人说:“嗯,是的。”
我想我一定是默认了他的话,也或许就这是我想要听到的话吧。
那天,他送我回了家。我们没有坐公交车,而是一路走着回去的。平日里话语不多的我,竟然和他有着说不完的话,三站路的路程很快就到了。回到家时,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,我这才想起母亲在家里等着我吃晚饭。
从那以后,他每天骑着他的自行车来接我上下班。我上的是早中班的工作制,早班上到中午十二点半,中班则从十二点半上到下午七点,因为夏季的中班要比冬季长一个小时。
在我上中班的时候,我习惯每次早到半个小时接同事的班,我担心同事回家晚了会饿着。我不再让母亲等我回家吃饭,我总是让她先吃别等我,可是,母亲依然如往常那样的等着我,我多晚回家,她就多晚和我一起吃。
那个夏天走得真快。很快的,秋就来了。
母亲的身体愈发虚弱了。我让她不要再做家务事了,好好保养身体,家里的事留着我在家时做,她嘴上答应着,可等我回到家,所有的事她已全部做好,我总是插不上手。知道她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心疼我,不舍得我劳累。对母亲的愧疚愈来愈深重,这种感觉缠夹着我无法心安的与他呆在一起,我常常在心里记挂着母亲。他知道了事情的原委,也知道了我原是母亲在江堤上捡来的孩子,便坚持着要来我家。
他说要好好对我,要象母亲爱我一样的爱着我。
我不晓得上天何以会待我如此优厚,让我有了一个疼爱我的母亲以后,还要让我遇到一个我如此深爱的人,并且,他也爱我。有了他们的爱,别人怎么对我都不重要了。我不再为了白班长对我的冷言冷语而悄悄难过了,我可以坦然的迎视着她的眼睛,看她如何将那些话说完,这倒让她对我有了几分惧意,当着我的面,那些刻薄的话说得少了些。我知道,她从当面挖苦转为地下攻击了,还会找一些莫名的理由扣发我的奖金。我不在乎,想怎么说就说去,想怎么做那也是她的事,我只要做好我份内的事,对得起单位里付给我的工资就行了。
我的心被幸福填得满满的,再也没有一丝的缝隙去想那些与我无关之人的任何事。
母亲很喜欢他。我们家的饭桌上总是会多一两道他喜欢吃的菜肴。他爱吃菜心炒香菇,爱吃青椒炒牛肉还有各种鱼类,母亲总是能够变换着花样将饭桌上的菜弄得香喷喷的,引诱着我们的食欲。看着我们抢着将菜饭吃得一扫光,母亲笑得很开心。只她吃得很少。
有次他在厨房里洗碗,我粘在他身边看着他洗。他说:“明天早上我带阿姨去医院检查一下,要是你下班的时候没看到我,就自己回家好不好?”
“我也要去。”我说。
他点了一下我的鼻子,将手中的水点在我的鼻尖上,说:“你敢旷工啊,胆子不小。”
我笑着将脸贴在他的肩膀上,在那里擦试鼻尖上的水珠,他的肩膀好温暖哦。我假装无可奈何的说:“好吧,我就暂时做一只被人遗弃的小小鸟吧。”
我不知道,母亲的病原来已经很严重了。我以为就象她自己说的一样,她只是身体差,需要的是好好休养。我一直以为她会陪着我一辈子,生与死对于我来说,还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而已。
果然,第二天中午下班,家君没有来接我。回到家,一阵菜心炒香菇的清甜味道直扑而来。客厅里没见他,原来他在厨房里炒菜,母亲在边上打下手。我从母亲身后抱住她的腰,闻着她头发上的香味说:“好香呀。”逗得母亲说:“傻草儿,饿了吧。洗手去,一会儿开饭了啊,”
我嗯了一声,飞快地看了他一眼,他也正转头看着我笑,只我觉得他的笑容很牵强,似有话要对我说。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那间席卷而来,我忽然意识到,母亲得的或许不是小病了。
趁着母亲端菜出去的空隙,我低声问他检查的结果如何,他说结果还没出来,但是那位看病的熟医生说,初步怀疑是肺癌,只不太确定。
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。癌这个字眼太可怕,对于我来说,它代表的就是死亡和诀别。我要失去母亲了。那一瞬间,我觉得心有被掏空的感觉。他将我揽入怀中,脸轻轻挨着我的脸,他温热的唇吸着我的眼泪,那么小心翼冀。只悲伤让我忘记了那其实是我们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,我觉得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。
我要失去母亲了。
这个念头如魔一般一直在我心里鸣叫,端着饭碗,我毫无食欲,只说家君炒的菜真好吃,让母亲多吃些。晚上,挨着母亲睡下,听她微弱的呼吸声传来,我知道她睡着了。转过身,悄悄擦试奔涌不止的泪水,枕下一片冰湿。
母亲体检的结果出来了,果然是肺癌。已到了晚期。
无法瞒她了。因为肿瘤医院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样的病人才会住进去的。只母亲住了几天,就要求出院,任我与家君和医生怎么挽留也无济于事。
我说:“妈,不用担心钱,我就是卖了房子也要给你治病。”家君也说:“阿姨,你放心治病吧,我能想办法筹到钱,不会让青萝无家可归的。”
母亲摇头,她说话的语气细微而坚定:“我知道这种病到了晚期是治不好的,你们看看这医院里的病人,开刀,化疗,都痛苦成什么样子了,不也是一天之内就要去那边好几个么?没有用的,你们忍心看着我遭受这样的痛苦和折磨么?”
我强忍着眼泪,无法说出一句话,我知道,那个叫做生离死别的恶魔要来了。
给母亲办好了出院手续,我去单位里上中班。刚一接完班,就有一个穿着军装的士兵拿着一张汇款单来取款。我照例接了过来,并问他要士兵证。他给了我,我一看,那上面的名字与汇款单上收款人的名字有一字之别。士兵证上的名字叫王鸿兵,可汇款单上收款人的名字却是王红兵。于是,我告诉他,名字不符是不可以取款的,但是可以去部队里开张证明来,证明王红兵与王鸿兵是同一人,就可以取款了。
说来也怪,他马上递给了我一张开好的证明,只证明上简单的写着,该汇款的收款人为王红兵,是某连几班的士兵,便再无其它的注明。
这样一来,这个叫做王鸿兵的人肯定是不可以取这笔钱了。于是,我告诉他,证明开错了,不能说明王鸿兵就是取款人。他什么也没说,转身去了信函窗口。我以为,他寄完信就会回部队重新开一张证明来取款的,便没再注意这人,继续替其他的用户办理业务了。
不觉间,一个中午的时间过去了,白班长来了。她上的是我们通常说的干部班,也就是长白班。她照例翻看了下交接班登记簿,正好,电话铃响了。只听她接了电话之后,一个劲地嗯嗯,我想,电话那端的人,或许是上面的领导吧,也或许是那些所谓的有来头的人,只有在那样的人面前她才会如此乖顺和谦恭的。
“章青萝,你过来一下。”我听她喊我,于是,我办完了手头上的业务以后,去了她的办公桌前。
“有用户投诉你了,说你态度恶劣,你怎么回事?”她横着脸,一付公事公办,严惩不贷的模样。
我说:“没有啊,一个中午都没有用户吵闹,真的。”
“什么蒸的煮的。”她极为不耐烦的说:“一会儿经营服务科有人要下来调查这事,你好好反省一下,不要狡辩,我不是男的,不吃你这套。”
我不晓得这事与她是不是男人有什么关系,可我听出了她的话外音,那就是,不要自以为有几分姿色,要我收敛着点。虽然我知道我是美丽的,虽然我从来没有因为长相而生出任何的骄纵之心,只她这么说着的时候,我还是无话可说。
正好,有用户在窗口喊着要一张汇款单,我借故离开了,坐回了我的台席前。不想和她做无谓的争执,我没有在替她打工,我只在心里这样想着。
快五点的时候,米娜从邮政班的通道里向我们储汇班的方向走来了。白班长赶紧迎上去开了门,并连声说:“欢迎领导来检查工作,欢迎,欢迎,请一定要对我们的工作提出宝贵的指导意见,我一定会加大督察力度,让那些恶习气得到根本的扭转。”
米娜带着一身浓香进来了,她的笑声很灿烂:“哪里呀,我们局里谁不晓得白班长的工作做得无可挑剔呀,年年被评为市里的三八红旗手的班组会差到哪里去呀,我只是来受理一桩用户的投诉的。本来上班的时候就要来,可是事情太多了,都处理不完,一直忙到现在才有空来的,都过了下班时间了,害得白班长也耽误了下班时间,真是过意不去,还请白班长协助我一下哦。”
其实白班的下班时间过了十月一号就被调整为五点,离下班时间还有十多分钟,不晓得她们说的下班时间过了指的是什么,或许是她们早就习惯了提前一刻钟下班吧,这在局里的特殊层里已经是不成文的规定了。
“章青萝,过来一下。”白班长用她尖锐的声音喊我去她的办公桌前。米娜已经坐在白班长平时办公的座位上了,她则站在一旁恭候着。这个时候,上储蓄班的同事已经将钱款送入局院子里的金库锁了起来,她们相继下班回去了。其实我知道,让我上专职汇兑营业员,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汇兑台席下班晚,她们不愿意那么晚还没下班。每天这个时候,不大的班组里就只我一个人,我倒乐得清静。
“章青萝,说说你对待用户的恶劣行为吧。不满意自己的工作可以申请调换岗位,我们这里庙小,留不住你这样的菩萨。”白班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,那就是,她说的话,是也是,不是也是。虽然我从来没有眼高手低过,我一直知道我有多大能力就办多大的事,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无谓的妄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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